实际上,正是罗姆那一记重拳,将还在睡梦之中的尤人硬生生扯回到现实。
在月色的朦胧之下,漆黑的房内倒也被照得清亮。就在恍惚之间,尤人揉开惺忪的睡眼,循声望去,只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那不知何时打开的窗户前面。
尤人愣了一会,呆滞地看着这个家伙。他难以理解为什么在此时,罗姆会出现在自己的家中,而且,会露出这种表情。
罗姆的眼睛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,他紧紧咬住牙齿,眉头如剑一般。
尤人生怕自己还活在梦中,他掐了掐自己的脸颊,那份真实的触感以及真切的疼痛都在告诉着他,这毫无疑问就是现实。
“也许,他是来向我道别的呢。”尤人自顾自想着,心机单纯的他没有过多在意罗姆此时的行为有多么异常,想要打一个招呼。
“这家伙,可能是不愿意面对明天的离别吧,他现在可能是来留下自己的信吧。只是这种事情听起来不像是他会做的就是了……”
尤人差点就要忍不住笑了,只是想到接下来他也要面对与罗姆离别的悲伤,他莫名心中一份空落落的感觉。
之前的热血,这一刻好像化为平静的湖面,折射出的是冷如水的天空。
不知为何,尤人有点想要哭出声。他望着罗姆的背影,那背影从自己小时候就一直存在,不管是自己的父亲死去之时,还是自己备受欺辱之时。
虽然不高大,此刻却显得无比可靠。尤人看着,就想起那些虽然有点冷清但是十分快乐的时光,现在要分离了,那些岁月才慢慢显得格外珍惜。
尤人此时想起自己行囊里的那一串自己视为珍宝的项链,那是自己帮助溺水小孩获得的谢礼。不过是一串普普通通的贝壳项链,他却一直将它看作是自己得到认可的证明。
他突然间很想将这串项链送给罗姆,因为对于自己来说,他就是那个将自己拉出水中的救命恩人。
于是,他很自然地将手伸到自己的枕头旁边。可是,什么都没有。
一瞬间,像是一阵耳鸣,他感觉心跳都快要停止,大脑一片茫然。
不见了?这是……什么情况?他仿佛闻到了不祥的气息,整个人的表情都变得极为僵硬。
他此刻想到的只有罗姆那张写满了仇恨的脸庞,以及之前罗姆那份强装笑颜的表情。
不会吧……他慢慢将目光朝着罗姆那边望去,只见罗姆用力抓住那硕大的行囊,放在了早已打开的窗户边上。
或许有着迟疑,但当罗姆完成这一切时,他的脸上是快意恩仇的神情。
尤人只听见一句极为缥缈的话语,这句话如同一支箭深深扎在他的心上。
“我不能成为魔法师,你也别想进入魔法学院!”
一瞬间,尤人几乎听不见耳旁的声音了。他只觉得过去的那些时光在慢慢褪色,走向破灭。他看着罗姆,从未觉得他是如此的陌生。
“罗姆,你……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这句话几乎是哽咽着说出,他从未想象过罗姆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。从心底翻涌着的不安,伴着有些嘶哑的声音出现在寂静的夜里。
是的,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。尤人看着罗姆那副僵硬又诧异的神色,以及罗姆写着愧疚与不安的表情,他安慰着自己。
“没事……罗姆,你可以说出来的,我能够理解你。”尤人看着缄默的罗姆,不由得如此说道。
依旧是沉默,尤人不由得心虚了,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明显。
接着,微弱的笑声传来,尤人楞了一下。
他看着罗姆慢慢抬起头,可悲地笑了起来,捂住眼睛,越笑越大声。尤人听着这黑夜里诡异的笑声,背后生起一身黏糊糊的汗。
“你说你能理解我?你这个‘受诅咒者’能理解我吗?”罗姆的声音一瞬间化为愤怒的质问,他猛地将尤人扑倒在地,一双手死死控制住尤人的双手。
尤人没有挣扎,只是呆呆地看着疯狂的罗姆,眼前这个家伙,到底是谁?
“我从小就一直练习着自己的魔法,要是比起这个镇子里的其他人,没有人比我更辛苦!可是,就算我使出了自己最厉害的魔法,也从来没有人认同过我。”
“凭什么?论威力,我的魔法不会比他们弱。论速度,他们的寒冰箭连我的一半速度都比不上。可是为什么,为什么我就是使出再厉害的魔法,也只能得到不被他们承认的地步?”
“他们说,一时的强大算不了什么,因为我的魔力感知很弱,连中等魔法都使用不了。可是,为什么我付出了远超他们的努力,最后还是没有被任何魔法学院录取?”
“那就是因为——我没有天赋啊……”
说到这里,罗姆停顿住了,尤人看见泪珠慢慢从罗姆的眼眶里滚落下来,他的眉头紧紧皱着,命运的不公让他连话语都难以连缀。
尤人这时才意识到这个开朗的少年居然也会有着如此痛苦的经历,他似乎和自己一样都是被基克洛普斯抛弃的弃民。
他背地里也担负着如此沉重的命运,尤人很想说出安慰的话语,可是一记重拳猝不及防地打在了他的脸上。
“你不要假惺惺地安慰我!你这个‘受诅咒者’!”
“我至少还是一个拥有魔法能力的家伙,倘若被一个魔法师超越也就算了……”
“可是你,”罗姆又是愤怒的一拳,他几乎要将自己的牙齿给咬断,心中的怒火不间断地咆哮着,“你这样的人,居然也能进入那里!”
“凭什么!你连感知魔法的能力都没有,你凭什么能够学习魔法!一定是哪里弄错了!”
罗姆这一句话让尤人瞬间呆住了,尤人这时终于理解罗姆现在想要做什么了。
“你……你是想要拿走我的介绍信?”尤人突然间觉得像是泄了气一样,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副模样。
“你拿走也没用的,”尤人叹了口气,“上面有着防伪的指纹魔法。”
“不,我只是打算让你明白,自己的身份是什么。”罗姆笑了笑,脸上满是可怕的表情。
他轻轻吹了一声口哨,这让尤人的神经一瞬间绷紧了。
“你要做什么?”嘴上虽然这么说,心里却对于接下来罗姆要做的事无比清晰。
“我打算,”罗姆放开了尤人,这时尤人才发现罗姆手里的那一个小匣子,“烧掉它。”
尤人只觉得大脑在这一刹那停滞了,他看着罗姆手心升腾起来的火焰,没有意识到罗姆使用的是禁术。
他只知道,自己美丽的幻想即将破灭。
罗姆狰狞地笑着,手心的火焰虽然微弱,但是木头的焦味以及黑烟都让尤人无比恐惧。
“停下来!我……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?你这么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?”尤人听见自己无比绝望的哭喊,心头一阵阵苦涩。
“我从来不是你的朋友,我只是顺便陪你玩玩而已。我从来就没有把你放在眼里。”
这句话,让尤人多年以来一直珍惜的东西破碎了。
“而且,我知道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,这就足够了。”罗姆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,丝毫没有注意到尤人的目光越来越冰冷。
原来,是这样啊……
为什么我一直不知道呢?
尤人听到这些话语,让他感到痛苦的不只有罗姆的行为,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罗姆的话语。
是啊,我一开始就应该知道的,自己这样的家伙,有什么资格得到友谊呢?能够不得到歧视,就已经算是最美好的回馈了。
所以,像我这样的人,更没有资格去追逐所谓的梦想了。因为,对于魔法完全没有感知的自己,有什么资格去学习魔法呢?
只不过……很讨厌这种感觉啊,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……
因为我是那种,只有一点点希望,也会努力去抓紧的人。
“住手。”尤人再度对着罗姆说道,只是这一次,不是哀求了。
“哦,凭什么?”罗姆露出鄙夷的目光,“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,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跟别人谈条件。”
“是啊,所以你给我让开。”尤人用命令一般的话语说道,此时,他的眼中,罗姆的身影渐渐模糊消失,一条闪着红色目光的大蛇取而代之。
“……你是不想活了吗?”
“要是为了梦想,生命从来就不值得珍惜。没有人能够挡住我前进,从来没有。”尤人说出这句话时,他也瞬间往前扑去。
罗姆没有预料到他的攻击,右手的火焰骤地升腾,他用力一挥,火焰便朝着尤人的身上猛地袭去。
尤人只是猛地一个闪身,罗姆的火焰速度过慢,很明显是不够熟练,就连他一根毛也没有烧着。
罗姆正想具化出冰刃之时,一把匕首已经停在了罗姆的眼前。
“放下匣子。”尤人冷冷地说道。
罗姆愣住了,他从未想过这样一个下场。这个“受诅咒者”居然能够将自己逼到这个地步?
他用力将匣子扔了出去,发狂地笑了起来。
尤人只是沉默地看着他,一句话也没有说。
罗姆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,那是刚才尤人的匕首划在他脸上的伤口。罗姆回过头来,看着冷漠的尤人,更是笑得弯着腰。
“你以为自己赢了吗?告诉你,你以后的生活只会更加凄惨,因为你从来不肯面对现实!我脸上的伤疤,它还在等着那一天呢,等着报仇的那一天!”
罗姆从窗口跳了出去,没有一丝留念。
尤人看着月光下渐行渐远的罗姆,重重地倒在地上。他看见不知何时吹落在地面上的那一封信,看见信上那“致我最好的朋友”,不由得痛哭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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